好酒要父子一起喝

上了大学，我并没有太多激动，反倒感觉给父母增添了很多负担。尤其这两年，他们挣钱太难了，每次回家我眼里看到的全是心酸。

前年我回学校前，父亲给了6000元钱，除去各种费用，再加上日常开销，没到月底，腰包里的钱所剩无几。换在平时，我会硬着头皮给父亲打个电话，可这次，我没有勇气，毕竟从疫情开始到现在，家里已有半年没有收入了。我一个人在宿舍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购买了从北京开往新乡的火车票。

早上回到家里，我发现父亲不在，问了母亲两次，她总是含糊其辞。一直到傍晚，我才看到了父亲。他很疲惫，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，进家后，简单问候了两句，也没有脱鞋，就躺到了床上。我仔细打量了父亲一眼，他戴着一顶帽子，帽檐下面的额头上又添了几道细细的皱纹，鼻子两边沟壑也越来越深，手背有些发白，显然是在水中长时间浸泡形成的。

母亲炒好两个小菜，而后把父亲喊了起来，她转身去柜子里拿出来一壶散酒，看包装就知道那是一种非常低劣的酒，她给父亲倒了一杯，母亲的这一举动，让我感到非常的意外。因为父亲患有糖尿病，就在半年前，他在家里喝闷酒，母亲还和他大吵了一架。

我也没有阻止父亲，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喝完了那杯酒。第二天早上，天还没亮，我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。起床后，我发现父亲不在，于是问母亲，父亲去了哪里？母亲闭口不言。中午父亲也没有回来，一直到夜幕降临，我才看到了他。父亲很憔悴，简单吃了点饭，又喝了一杯散酒。

那一夜，我辗转难眠，一直思考母亲为什么不阻止父亲喝酒？

清晨，我听到开门声后，也迅速爬了起来。躲在楼梯的拐角处，亲眼看着父亲坐上了一辆三轮车。我骑着自行车在后面悄悄地跟着，三轮车在黄河北岸上的一家农副业产品加工厂门口停了下来，我迅速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，注视着父亲的一举一动。他从车上下来后，走进了那家工厂，不大一会儿，又穿着一身胶衣从工厂走了出来。旁边有几个莲池，父亲朝那边走了过去，当他下莲池那一刻，我浑身颤抖了一下，原来父亲是来挖藕，也难怪母亲不告诉我。那一刻，我也终于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又喝上了酒。回到学校，一个人孤独的时候，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这些事，想起父亲喝的那些散酒，心里总是一阵一阵的酸痛。

大学毕业后，我留在了北京，去年9月领到了第一份工资，虽然不多，但心里很欣慰。同事说我，给自己添置一套像样的衣服吧，我笑着回应了一句，“我要给我爸买两瓶好酒，尽一下孝心。他马上50岁了，还没有喝过一瓶好酒”。同事一听，顺势插上了一句。“我有同学就是卖酒的，要不你和我一块去看看，让他给你讲一下送什么酒最合适”。他给我推荐的是一款红色的《送阅》酒，看上去非常的喜庆，而且价钱也能够接受。我没有犹豫，直接购买了两瓶，国庆节带回了老家。那是我第一次给父亲买酒，他很激动，用粗糙的大手反复抚摸着精美的包装盒子，那天傍晚，我亲自炒了四个小菜，给父亲倒了满满一杯。他端起了我递过去的酒杯，轻轻地贴在了嘴唇上，抿了一小口，紧接着眉头一皱，连续说了三声“好酒”。几杯酒下肚，不爱言辞的他，竟然语重心长地和我说：“你有出息了，但不要浮躁，人生就要像这酿酒一样，精益求精，才能回味悠长……”。很快一瓶见底，我想让父亲喝个尽兴，就在我准备打开第二瓶时，父亲拦住了，他说：“这么好的酒我舍不得一次性喝完，等你下次回来咱们再喝吧”！我点了点头。

春节回家，我又给父亲买了两瓶《送阅》酒。几个月没见，父亲特别兴奋，直接提出要我晚上陪他喝一杯。万万没想到，在我做好饭后，父亲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床底下，拿出了上次剩下的那一瓶《送阅酒》。我很好奇，问了一句，为啥把酒放在床底下。坐在旁边的母亲说：“起初，他把酒放在了柜子里，隔两天就想拿出来闻一闻，但他担心被别人看到了，于是就放在了床底下，还时不时拿出来闻一闻。我说嘴馋你就喝了吧，他说这么好的酒，要等到儿子回来一起喝”。

那一瞬间，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爬上了眼眶……